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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波逐流 - 一代軍師(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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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13-1-2009 20:29:1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第一部·南楚狀元
序章         

  “真是好畫,煙波浩淼,孤舟寂寞,筆法非凡。”我淡然的點頭贊賞,畢竟身份擺在這里,總不能太過失態,對收到的禮物若是表示出欣喜若狂,那就必須得給人辦事不是,像我這種身份地位,有些事情舉手之勞的可以幫個忙,有些事情么,還是袖手旁觀的好,雖然陛下現在還是挺英明的,但是總要想到,他已經七十多歲了,聽說明年就要傳位給皇太孫了,萬一他年老糊涂,對我這樣的老臣懷疑起來怎么辦,我可是想善始善終得到一個好的結局呢。送禮的中年人劉禎見我這樣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小心翼翼地說道: “老公爺,小侄的父親年老糊涂,不該胡亂寫書,求公爺念在當年份屬同年,又曾同殿為臣的份上,給家父說上幾句好話,讓他老人家得以安享晚年吧。”

  “是么,文舉兄寫了什么書么,快給我看看,我可是很喜歡文舉兄的文筆呢?”我來了興致,當年我和他的老子劉魁劉文舉是一起中的進士,我是狀元,他是榜眼,不過說句實話,我可是很佩服他的文章,文字嚴謹,史據翔實,若非他個性太執拗,說什么也不肯侍奉二主,本朝的史官一職絕對是他的囊中之物,前陣子聽說他正在寫《南朝楚史》,我是翹首以待啊,可是最近卻沒了消息。劉禎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遞了過來。我打開一看,淡青色的封面上寫著 “南朝楚史”四個大字,我興奮的打開讀了起來,完全忘了屋里還有外人在。等我一目十行的讀完之后,不由苦笑起來,文舉兄可真是不給我留情面啊。懶洋洋的放下書本,漫聲道:“賢侄,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得端詳端詳,你是知道的,老夫已經多年沒有過問政事了。”

  送走了劉禎,我大聲叫道:“小順子,小順子。”隨著我的呼喚,從門外走進一個青衫老者,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的年紀,相貌清秀,面白無須,這人正是跟了我五十多年的親信隨從李順,他曾是南楚宮中的宦官,武藝絕頂,據說已至宗師級別,為什么說是據說,當然是因為我不大懂武功上的事情,不過看他明明已經六十出頭,看上去卻是中年人的模樣,應該是真的吧。以前有人不相信李順這樣的高手會對我這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忠心耿耿,曾經想收買他,不過下場之慘我就不說了,免得你聽得吃不下飯。我苦笑著問道:“劉魁是南楚遺臣,他說些過分的話也沒什么,怎么朝中那些大臣那么看重呢?”李順笑道:“老爺想是忘了,明年皇太孫就要繼位了,太子妃是您的長女,這當口誰不想討好您呢,偏偏劉魁那么執拗,非把您老放到貳臣錄里面,就是您不計較,太子妃和皇太孫的體面也得維護。”

  “是啊!”我恍然大悟,別看劉魁在《南朝楚史》里面說我是“陰柔詭譎、心機深沉”,可誰知道我是一個對政治不大敏感的人,如果不是小順子的提點和我的明哲保身,只怕早就覆頂了。想到這里,我淡淡道:“你去跟柔藍說一聲,劉魁是南楚遺臣碩果僅存的了,何必為難他呢,有些事情就是他不說別人也會說的,他給我寫的《江隨云傳》雖然有些尖刻,但是總算還是符合事實的,他寫了免得別人亂寫,再說,我的事情也連累不到皇太孫身上,叫她不必多事了。”小順子恭恭敬敬的的退下了。

  我則是興致勃勃的打開《江隨云傳》重新看了起來,雖然我還沒有蓋棺論定,但是提前看看也沒關系吧。

  顯德十六年丁卯,國主勝微恙,至秋,病愈,開恩科,江南士子雀躍,從者如流,八月十五日,金榜出,狀元者,嘉興江哲是也,其時隨云名尚未顯,眾相詰問,乃知其人。

  江哲,字隨云,生于同元四年戊申,其父江暮,字寒秋,寒秋少年家貧,然文雅風流,故世家妻以愛女,寒秋以亂世不可進取,故不肯出仕,終日唯教子讀書,顯德八年己未,嘉興瘟疫,其妻病逝,未幾,寒秋因細故與妻族絕,扶病攜子遠游,至江夏,寒秋疾甚,隨云為之延醫,逢醫圣桑臣,桑臣愛隨云博聞強記,乃傾囊相授,未幾,寒秋漸愈,桑臣赴江北,隨云侍奉湯藥,滯留江夏,顯德十一年壬戌,寒秋病故,有《清遠集》十二卷傳世,典雅清新,今人頗愛之。

  寒秋歿,隨云貧而不能葬,時鎮遠侯陸守江夏,為子求師,隨云往見,陸侯見其年幼,故難之,命其為文,隨云筆下千言,片刻而成《秋水賦》,其中有“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之句,陸侯驚甚,起而謝之,命世子出,拜師求教。

  ——《南朝楚史·江隨云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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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0:08 |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落魄書生

  顯德十六年,隨云欲科舉,遂離江夏,往赴建業。

  ——《南朝楚史•江隨云傳》

  南楚顯德十六年,天下還在紛亂當中,但是局面已經清楚多了,長江以南大部分被南楚占據,江北則是大雍的天下,江夏是防守大雍的戰略要地,而鎮守江夏的鎮遠侯府乃是軍機重地,所以時時刻刻守備森嚴,我這個西席雖然地位不低,但是也得乖乖的俯首聽命,躲在書房里面盡量不要外出,免得惹禍上身。我一邊翻著書本一邊盤算著什么時候能夠吃飯,沒辦法,鎮遠侯陸信乃是軍方重臣,按照南楚的慣例,他的家人都要留在建業,只有十五歲的世子陸燦被陸信任命為侍衛留在身邊,這個朝廷倒是允許的,陸燦雖然跟著我學文,但是武將世家的子弟自然也要學習軍事,今天是江夏大都督陸信召開軍議的日子,陸燦作為侍從被帶去旁聽,我就只好在書房等他了,原本說好了一起用飯的,不料今天的軍議過了晌午也沒完,而且所有參加軍議的人都沒有用飯,我這個小小的西席若是自己吃飽了,等陸燦回來一定得嫉妒的大喊大叫,然后又要找機會暗算我,我還是等他一起吧。想到這里,我摸摸扁扁的肚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你說父子兩人怎么差那么多,陸信慷慨大方,陸燦卻是斤斤計較,上次他被陸侯爺責罰,我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被他看見,第二天就騙我出去散心,說什么我守孝已滿三年,應該出去走走,結果把我騙進了煙月樓,要不是我見機溜的快,我的第一次就被搶走了呢。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無聊的翻著書本,唉,鎮遠侯府的書房雖然不錯,但我這三年幾乎都看完了,而且畢竟是武將世家,所以都是一些比較易見的書,我估計是讓書鋪把所有的書都送了一份,要不然怎么連黃歷都有,可是沒有什么真正的珍品啊。

  我正在那里看著日影計算時間,這時陸燦的侍從陸忠來了,告訴我說,軍議已經結束,陸信宴請下屬,讓陸燦也去作陪,讓我不要等他了。我高興的答應了,也不管飯菜已經涼了,就去狼吞虎咽起來。正吃的高興呢,突然前面的大廳里傳來一陣喧嘩,開始的時候,我還沒有在意,但是后來聲音越來越響,只聽見震耳欲聾的“抓刺客、抓刺客”的聲音。我心里一震,糟了,這里有刺客,十有八九就是鎮遠侯遇刺,他現在可是我的靠山啊,可不能被刺客殺了啊。我知道自己沒有本事保護鎮遠侯,還是躲起來的好,可是心里忐忑不安,從書架上拿起一具精巧的弩弓,這是南楚工部精制的弩弓,射程可以達到百步,可以連續射出五支弩箭,這原本是陸信送給陸燦的禮物,可是陸燦嫌弩弓不夠光明磊落所以不喜歡使用,反倒便宜了我,誰讓我不會武功,弓箭是肯定用不了的,這具弩弓才是我的最愛,將弩箭上好,把窗戶打開一個縫向外看去,我呆的這個書房離前面的大廳不是特別遠,只見外面刀槍如林,一大堆紅衣軍士正圍著兩個仆人裝束的漢子廝殺,不一會兒,我看見鎮遠侯陸信在部將的陪同下趕來了,他的右臂纏著白布,血跡殷然,而經常在他左右的親信侍衛陸平卻不見蹤影,只見陸信面上一片慘白,扶著他左側的是陸燦,神色十分憤怒,見這樣子,我猜到定是那兩個刺客混進侯府,看情形可能是在陸信宴請下屬時偽裝上菜的仆役,然后突然行刺,我估計陸平八成已經盡忠職守了。

  我正看得起勁,只見那兩個刺客突然互相使了個顏色,突然從懷中掏出兩顆黑色的圓珠子摔在地上,頓時白煙滾滾,片刻就將方圓十幾丈的空間給遮住了,正在這時,我看見離陸侯不遠處有一個身穿偏將服色的將領眼中閃過一絲兇光,一把匕首從袖口滑落到他的手里,我心知不好,連忙大叫道:“侯爺小心。”一邊喊著,一邊射出了一支弩箭,一聲慘叫響起。等煙霧散盡,驚魂未定的眾人看去,那兩個刺客仍然被圍在當中,而陸侯身后,一個偏將倒在地上,心口中箭,而他的手里仍然緊緊握著一把匕首,匕首的鋒刃上泛著藍光,而且離陸侯不到半步的距離。這情況就是瞎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看著那兩個刺客難以突圍,最后力戰而死,陸侯下令部將善后,就把我召到了他處理軍務的白虎堂。他神色復雜的望著我,問道:“多謝隨云相救本侯一命。”我謙遜地道:“都是侯爺福德深厚,才能避過奸人陷害,晚生只是僥幸罷了。”陸侯疑惑地問道:“隨云如何知道那人要行刺本侯呢?”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如何知道,當然是我看到的,可是我可不能這么說,這是我的防身法寶呢,我的六識天生異于常人,這么說吧,我的耳力,百步之內,可以聽見落葉飛花,我的眼力,數里之內纖毫可見,我的味覺,什么東西,只要一沾唇,我就能分辨的一清二楚,我的嗅覺,只要一絲氣味,我就能跟蹤他十里八里,有的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人,不過我也知道,那些事情若給別人知道不免遭人嫉恨,你也不想有一個有一個人可以偷聽你的私語吧,為了留作防身利器,這些事情我可是從來不告訴任何人的,除了我死去的父親,沒有任何人知道。所以我編了個謊話道:“說來也巧,晚生本來是拿著弩弓防身的,看見那兩個刺客放出煙霧,不免覺得奇怪,想來不論那兩個刺客如何本事,這種情形也難以脫身,放出煙霧一定是想給別人造成機會,所以晚生才會認為一定還有刺客藏身在侯爺左右,一時心急喊了出來,記得當時大人身后無人,想必刺客若要行刺,然后從那里來,所以胡亂射了一箭,幸好侯爺德厚,才能殺死刺客。”

  陸信半信半疑的點點頭,讓我出去了。后來我聽說行刺陸信的是大雍的刺客,他們收買了那個偏將,想刺殺鎮遠侯,然后趁著江夏群龍無首的時候來攻擊,誰知萬無一失的行刺計劃卻失敗了,所以他們大軍又退了回去。事后,陸信見我聰明多智,想讓我進入他的幕府,可我一想,他這里和大雍隔江而望,經常要打仗的,如果一時不幸兵敗,我可怎么辦才好,而且,如果大雍知道了是我救了陸信,派刺客殺了我怎么辦,所以我拒絕了,當然我不能用這個理由,就說是我父親生前頗以沒有功名為撼,所以我決定參加科舉,這可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誰也不能擋著我上進不是。所以陸信不僅派人去我的原籍嘉興為我取得了考試資格,還在恩科開考前的兩個月,就送我盤纏,讓我到建業赴試,為了我的人身安全,還讓我跟著他們負責軍需的人員一起走,無奈之下,我只好跟著那些人一起上路,好在路上我想了一個辦法,說我偶感風寒,時間又還來得及,所以休息兩天再走。于是我終于恢復了自由身,我又不是聰明,南楚在顯德九年向大雍稱臣,去帝號稱國主,現在又有傳言說國主想要恢復帝號,這樣一來一定會惹惱大雍的,將來一定是兵禍連綿,我雖然不想去打仗,可是兵法我可懂得不少,人家大雍是兵強馬壯,而南楚卻是君臣醉生夢死,將校貪生畏死,就是有名的名將陸侯麾下,我聽說也有不少膽小鬼呢,氣得陸侯幾次都要把他們斬了,可是礙于他們家族的勢力,只能把他們養起來罷了。在這個時候考科舉,我還不想作亡國之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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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0:20 | 只看該作者
  抱膝坐在一艘客貨兩用船上的甲板上,我舒舒服服的享受著夜晚清新的江風,這種中型船只,底艙都裝滿了貨物,上面的船艙則隔成一些小房間供客人使用,絕對比那種專用的客船舒服,只是價格也貴上許多,不過,現在我腰里有幾百兩銀子,怎么也夠用了,所以我就奢侈上一回。看著清寒的明月,寥廓的星空,我不由詩興大發,吟誦道: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正當我反復吟誦的時候,只聽見身后有人拍掌叫好,我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青年站在那里,雖然月色昏暗,可憑著我的眼力,清楚的看到站在那里的是一個英俊威武的青年,雖然穿著便服,可是氣勢不凡,我怎么看都覺得比陸侯爺還要威嚴,而且他身上仿佛有一種驚人的魅力,令人如沐春風,有點自慚形穢的看看自己,身材普普通通,只是沒有風吹即倒罷了,相貌雖然還算清秀俊美,可是怎么看都是一個文弱書生,現在兵荒馬亂的,最吸引女孩子的還是文武雙全的英俊公子,就是一個武夫,即使大字不識幾個,只要稍微斯文一點,也比我能夠吸引女孩子的眼光呢,問我怎么知道,當然是因為陸侯府上的那些侍女從來不正眼看我的緣故。

  我站了起來,抱歉地道:“打擾閣下休息,真是抱歉。”

  那個青年搖頭道:“那里話,若非我沒有休息,豈不是要錯過公子這樣的好詩,請問可是公子的作品么?”

  我心里歡喜,面上卻謙遜地道:“拙作難登大雅之堂,閣下見笑了。”

  那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才道:“公子年紀輕輕,文才如此出眾,真是佩服,在下李天翔,乃蜀王治下行商,這次到建業辦事,請問公子尊姓大名,到建業何為?”

  我心里嘀咕,這人雖然是蜀地口音,可是我聽著總有一些別扭,但是別人的事情我管那么多,所以我客客氣氣地道:“晚生江哲,字隨云,這次到建業是去赴考的。”

  李天翔目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道:“公子才華絕世,想必是蟾宮折桂,輕而易舉了。”

  我尷尬的笑了笑,如果不是為了圓謊,我跟本不想參加科考,反正我有辦法避免中舉,又讓別人說不出什么來。李天翔見我窘迫,也不在說及科考的事情,感慨地道:“唉,這次從蜀中來,看到中原局勢緊張,在江夏又幾乎遇上戰事,現在的生意越來越不好作了。前陣子南楚國主下旨增加關稅,幸好蜀王國主遣使到南楚談判,要不然我們的貨船就要賠本了!”我隨意地道:“其實蜀王國主根本不必費心,南楚、蜀國唇齒相依,只要把這層關系說透,國主一定會降低關稅,甚至還會提供通商的優惠呢?”

  李天翔微笑著問道:“這怎么說呢,在下可是不明白。”

  難得遇到有人想知道我的看法,我得意地道: “這就要從當今天下的局勢說起,當今天下,南楚和大雍對峙南北,但這只是表面的事情,不論軍力民心,南楚都不及大雍,只能防守,無力進攻,所謂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大家都知道這樣下去,南楚遲早必亡,所以當今國主才會向大雍求和,去帝號,稱國主,以求茍安,可是現在情勢已經不同,蜀中在貴國治下,兵精糧足,雖然蜀國因為地理的限制,只能是一個偏安的格局,但是對我南楚,卻是居高臨下的強勢,如果蜀國和大雍聯合,大雍猛攻長江,蜀國臨江而下,我南楚必然滅亡,單若蜀國嚴守蜀中,而我南楚和大雍北方的北漢聯合,一旦雍軍攻南楚,北漢從北面和南楚呼應,而大雍面臨長江天險,只要守到三月以上,大雍必然退兵。”

  李天翔面色肅然,良久才道:“若是這樣,豈不是天下永難一統,只是苦了我們這些老百姓。”

  我安慰他道:“我說的不過是理想中的情況,現在南楚君臣有些自大,認為長江天險可恃,危機隱伏,如果大雍有明智之士,還是有統一的可能的。”

  李天翔似乎有些好奇,問道:“公子剛才不是說大雍難以為繼么,怎么又說大雍還有可能一統天下。”

  我理了理思路道:“雖然大雍處于百戰之地,但是它的優勢明顯,上有明君賢臣,下有大軍百萬,只要戰略正確,二十年內定可一統天下。現在天下的格局,蜀地才是關鍵,只是蜀中易守難攻罷了,若是想要奪取天下,首先便要結好北漢,安定后方,然后就要離間蜀楚。”

  李天翔疑惑地問道:“結好北漢還是有路可循,蜀楚唇齒相依,如何離間呢?”

  “這有什么難的,我聽說近來南楚朝中有人想恢復帝號,如果大雍此刻表現的束手束腳,難以為戰,南楚君臣必然迷惑,若是大雍再派遣細作,以甘言厚禮賄賂寵臣,促使南楚恢復帝號,那么南楚和蜀國之間的隔閡必然加重,到時候就連北漢也不免心中疑忌。到時候大雍暫時承認南楚稱帝,兩國劃江而治,然后再和南楚聯手攻打蜀國,南楚君臣短視,必然上當,雖然蜀中難攻,但是也難以抵擋兩國攻勢,到時候蜀國必然痛恨南楚,只要大雍策略得當,必然能夠得到蜀中大部,然后大雍兩面夾擊,必然可以滅掉南楚。等到這時,就可以養精蓄銳,一舉破漢,何愁天下不定。”

  李天翔聽得眉飛色舞,道:“看來只要我蜀中和南楚結好,就是大雍再大的本事,也沒有辦法,幸好江兄你不是大雍的子民,如果你去了大雍得到重用,我們蜀國可就危險了。”

  我懶洋洋地道:“我才不去大雍呢,聽說那里以軍功為重,像我這種文弱書生,到了那里可是吃不開的,等過幾年,我多掙點銀子,到鄉下買幾畝地,娶個溫柔賢惠的妻子,才是人生樂事呢?”

  李天翔笑道:“那我就祝賀閣下如愿了,不過聽你的計劃,大雍應該不需要二十年的時間吧。”

  我已經有了困意,道:“本來是不需要的,但是如果到攻下南楚為止,有個五六年就差不多了,可是我聽說大雍的皇帝陛下春秋已高,太子李安雖然是儲君,可是聲望軍功遠不如次子雍王李贄,當初大雍立國的時候,雍帝李援因為次子李贄功高,所以用國號賜他封號雍王,原有立儲之意,可是之后大雍典章制度一一齊備,李援又根據立嫡立長的制度立了李安為儲君,所以蕭墻之亂難免因此而起,搞不好大雍因此分崩離析也不一定,我說二十年還是在內亂不會范圍太大的前提下呢。”

  李天翔微微低下了頭,良久道:“是啊!”

  我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也懶得去想,就告辭回艙了。第二天起來,我聽說李天翔已經提前下船了,真是奇怪。

  本來我的打算是不錯的,可誰知道天意難料,我到建業的第一天就成了窮光蛋。

  回想那時,我第一次看到建業,看到那虎踞龍盤的都城,真是瞠目結舌,所以在落店之后就出去游玩,在雍淮河畔的夫子廟,我遇到了一個命中的福星,當然當時對我來說,他就是我的災星。

  我正沿著街道溜達,突然看見前面聚了一堆人,忍不住好奇的鉆了進去,卻原來是一個小孩在賣身葬父,我一下子想起當初父親去世,我囊空如洗,如果不是有機會進入鎮遠侯府,怕我也只能賣身葬父了,一時沖動,我掏出一百兩銀子給了那個小孩,他清秀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恭敬地道:“公子,等小的葬了父親就去伺候公子,請問公子住在哪里?”我尷尬的笑了笑,看看周圍人群中射來的嫉妒眼神,心想財不露白的古訓我已經犯了,難不成還告訴別人我住在哪里。也沒答話,匆匆忙忙地就跑了,為了迅速回到客棧,我低著頭飛快地走著,走到一個巷口的時候,只覺的身后有人靠了上來,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覺得硬邦邦的東西頂住我的腰,于是我老老實實地被帶進巷子,然后就覺得后腦勺被打了一棍子,等我醒來,我已經囊空如洗的躺在地上了,哭喪著臉回到客棧,萬分慶幸當初存了十兩銀子在柜上,可是這點銀子我頂多能住一個月,怎么辦,怎么辦?我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才想到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我認認真真的參加科考,然后取個名次,然后我就有官俸可以花,有官府給的宅子可以住了,想來南楚應該不會很快亡國吧,等我賺足了銀兩,我就可以辭官歸隱了,到時候應該沒有人和我這個沒有官職的人過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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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0:38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金榜題名

  顯德十六年六月,江哲入建業,八月,金榜出,江哲中一甲頭名,赴瓊林宴,宴未畢,雍使入朝,求聯姻,以示盟好。

  顯德十六年十二月,雍長樂公主入楚,顯德十七年戊辰元月,太子殿下趙嘉舉行大婚,立長樂公主為太子妃。

  長樂公主,年十五,母長孫氏,雍高祖貴妃,素得帝寵,長樂公主生時,逢雍高祖登基,故頗愛寵之,賜封號長樂公主。

  ——《南朝楚史·江隨云傳》

  從會試考場出來,我伸展伸展四肢,唉,這幾天可把我辛苦壞了,那個考棚又窄又小,我又沒有銀子打點,所以到了第三天,基本上屋子里面全是馬桶的氣味了,如果不是以前跟著爹爹流落他鄉,吃了不少苦頭,只怕我連飯都吃不下去,只怕我省吃儉用到了今天,身上就連一個銅子都沒有了,離放榜還有半個月呢,這些日子我可怎么辦呢,要不要去賣字畫或者替人寫書信,我認真的想著。

  回到客棧,我計算一下,明天的房錢是沒有了,所以拿著文房四寶,決定到夫子廟去擺攤,到了夫子廟,跟一個小茶館的老板套了半天近乎,又答應替他寫兩封信,就在他的茶館門口擺上了攤子,可惜生意不大好,到這里寫信的人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誰管你字寫的怎么樣。我等了半天也沒有生意,正在愁苦的時候,一個青衣小婦人走了過來,我一看她的裝束,就知道是個寡婦,可是年紀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真是可憐啊。她怯生生地道:“先生,奴家想寫副狀子。”我拿起筆道:“是什么狀子,要告誰啊?”

  她有些赧然地道:“奴家的丈夫不幸去世,奴家想要改嫁,可是公公不同意。”我又問了幾句具體的情況,拿起筆寫道:“十七娶,十八寡,公壯叔大,瓜田李下,嫁與不嫁?”她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寫得字,問道:“先生,這個幾個字,太少了吧。”我得意地道:“你放心,這狀子遞上去,保證官府同意你改嫁。”她給我十個銅子,我滿懷感激的望著銅子,心想,今天的晚飯有了,還得努力,明天的放錢還沒有呢?接下來我又沒有生意了。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只見那個小寡婦喜氣洋洋的回來了,一見到我就感激涕零地道:“先生,謝謝你的狀子,大人一看到我的狀子就準了。”我心想,那當然,現在的建業京兆尹是十分重視倫理道德的,寡婦改嫁,不過一人失節,若是發生亂倫丑聞,就是大事了。這個小寡婦一走,我的生意就好起來了,到了晚上一看,足夠兩三天的房錢了,當然我沒有敢多寫狀子,如果有人來寫狀子,我總是變著法的勸他不要告狀,不是為了別的,訟狀寫多了是要損害我的名聲的。

  在夫子廟寫了幾天信,我看差不多足夠我在建業等到放榜了,就收了攤子,在小茶館里面聽人聊天說笑,反正一壺茶可以讓我呆上一天,當然我雖然不作生意了,如果有人來找我寫信,我還是干得,只是要多收幾個銅子。反正消磨時光么。過了一兩天,我一時手癢,用我學得一點易經給人測字算命,說句實話,我算命不大準,只是憑著一點易經心算,再加上我的觀察能力,很快得就成了神算,當然我銀子夠花就行了,所以我一天只算三課,每天還奉送一課,說也奇怪,我這樣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所以銀子如流水一般滾來。當然,為了掩人耳目,我改變了裝束,又在相貌上做了點改變,也就是用藥物涂面,使膚色發黃罷了。

  這天快到午時了,我已經算過了三課,決定再算完免費的一課就收攤,這時一個小伙子匆匆忙忙地走來道:“先生,我是個行商,前兩天收到同鄉帶來的口信,說我的妻子快要臨盆了,可是身體不大好,我連忙趕回來,還沒回家呢,不知怎么搞得,我心里很不安,您給我算算,這一胎是否平安,是男是女。”我將算籌擺了半天,才道:“沒問題,小危則安,尊夫人本來有些兇險,但是你們夫妻平日積德行善,應該會順產,你是子女雙全的命格,老兄真是好福氣。”問我怎么知道,我還真不知道,這種事情可是算不出來的,不過總不能說難聽的話吧,把他急個半死怎么辦,不過我看他相貌忠厚,身體不錯,聽他的口氣,夫妻也頗為和睦,那么子女應該沒有什么問題,至于他說妻子身體不大好,當然了,快要臨盆了,丈夫還不在,心情哪里會好,這小子一回去,他妻子一高興,一定會順利生產的。至于是男孩是女孩我可沒有明說,到時候也好搪塞。這個小伙子高高興興的就要給錢離去,我告訴他這一課是奉送的,他正在感謝我,一個中年漢子跑了過來,高興地道:“老三,你可回來了,弟妹生了,一對龍鳳胎啊,快回去,快回去。”那個小伙子一聽,呆了半晌,突然狂奔而去。我吁了一口氣,正在慶幸的時候,旁邊的人都以崇拜的眼神看著我,看得我不好意思起來。

  這時,一個坐在門口的灰衣人站了起來,走到我跟前,淡淡道:“先生給我算一課如何。”

  我抬頭望去,只見這人不過二十七八歲的模樣,身軀挺拔矯健,年輕英俊的臉上透著沉穩的神色,他身后跟著一個青衣儒服的中年人和一個黑衣勁裝的隨從。我猶豫地道:“在下今天卦數已滿,這個……”

  那灰衣人淡淡道:“我也知道先生為難,只是我明日就要離京,所以請先生勉強為之。”

  我看看這三個人,那灰衣人眼中滿是命令的神色,想必是令出禁止的人物,而那個青衣人雖然有些不屑,卻也有些期望,至于那個隨從卻是滿臉的威脅。看到是得罪不起的,我算算日子,后天就要開榜了,就道:“也罷,在下恰好也要歇業了,這一卦就算是我的收山之作吧。”

  那灰衣人有些驚異,似乎以為我是因為要給他算命才被迫如此,但是他心中疑惑難解,只得問道:“我即將遠行,請問此行是兇是吉?”

  我將算籌擺了半天,道:“坎卦上六,系用徽□,□于叢棘,三歲不得,兇。閣下此行怕是礙難重重。”說到這里我偷眼看看他的神色,心想,你這種人平日大概自信慢慢,既然你都猶豫不決的問卜,那事情必然棘手。那灰衣人神色灰暗,片刻又道:“請問先生,何處礙難。”這我怎么知道,我想了一想,心道這人從氣度舉止看起來應該是從軍之人,見他身邊這兩人,一個應該是幕僚,一個應該是護衛,這人身份應該不簡單,現在南楚有什么大事么,不管什么大事,我只要含糊其詞就行了,想到這里我說道:“內有紛爭,外有強敵,事情難辦,若是閣下小心謹慎,或有可能。”我雖然說得含糊,可是卻正好迎合了灰衣人的心理和朝局。灰衣人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了,那個青衣人取出一張銀票放到桌子上,我等他們走遠了,仔細一看,一千兩,差點叫出聲來,連忙塞到懷里,然后收攤,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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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0:52 | 只看該作者
  又過了幾天,已經是八月十五了,今天是金榜出來的日子,我有些猶豫,如果是幾天前,我當然盼望金榜題名,可是我現在囊中頗豐,倒是有些后悔可能會考上呢,所以我沒有去看榜,在房內翻閱自己的詩稿,沒有多久,聽見外面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一名伙計和掌柜的興沖沖的推門進來,高聲報喜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恭喜江老爺高中一甲頭名狀元,小店真是蓬蓽生輝,還請狀元老爺得空給小店寫幾個字。”我有些迷茫的望著窗外,不知道前途如何。轉念一想,反正我未必就趕上亡國,而且聽說南楚翰林院的藏書樓藏書百萬,是天下最大的藏書樓,我又高興起來,聽說南楚國主去年下詔收集天下圖書字畫,要建立崇文殿以傳世,想必我會有機會參與呢。

  當天晚上快到酉時的時候,我帶著號牌到了會試院門口,門口聚集的新進士個個穿戴一新,神采飛揚,等我到了門口,卻見所有人都以異樣的眼神看我,有得還帶著嫉妒的神色。我正奇怪呢,一個方面大耳的書生走了過來,問道:“這位兄臺可是赴瓊林宴的新進士么?”我點了點頭道:“正是,請問有什么事情么?”那人聞言頓時露出尊敬的神色道:“原來是新科狀元到了,失敬失敬,在下劉魁,真是本科的一甲第二名榜眼。”原來我來之前這里已經到齊了其他七十九名進士,只等我這個狀元了,我這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眼中帶著異色。那些新進士一個個都過來寒暄,我正應付不來的時候。聽見三聲鐘響,一個大官帶著一些考官出來了,一個個檢查我們的名牌,核實我們的身份,讓我們排列起來隨他入宮,我這個狀元自然走在最前頭,身后左右就是榜眼和探花,而其他七名一甲進士則跟在我們后面,另外七十名進士則七人一排的排成隊列。走在往皇城的路上,道路兩邊都是看熱鬧的百姓,我們走過之處,歡聲雷動,隊伍在朝陽門進了皇宮內城,朝陽門是內城的大門,平日里除了皇上之外是誰也不能走得,除了皇上之外,就只有我們這些新科進士在赴瓊林宴的時候可以走一回了。走進了內城,我不時看到假山花木之后有女子的嬉笑聲傳來,想必是那些宮女在偷看我們吧。

  終于走到了瓊林苑,我們在司禮監的官員安排下各自落座,所有的進士和主考官分別按照名次地位坐下之后,只聽見司禮太監尖聲道:“國主駕到。”只見一個身穿龍袍的老者在一群宮女太監的服侍下走了進來,我跟著眾人跪伏在地,認真無比的喊道:“國主萬歲萬歲萬萬歲。”國主有氣無力地道:“眾卿平身。”我們站了起來,這個瓊林宴總算要開始了。在按照禮儀一樣樣進行之后,我們終于可以放心的品嘗御膳了,真是好吃啊,如果可能,我真想把御膳房的廚子弄回家做菜。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都有些放開了。

  這時,趙勝放下筷子,對主考官說道:“史愛卿,為孤引見一下今科的前三甲吧。”主考官連忙起身行禮道:“臣遵旨。”然后指著我道:“稟國主,這位是今科會試的一甲第一名狀元,嘉興江哲。”我連忙離座跪倒道:“臣江哲叩見國主。”趙勝微笑著道:“好好,果然是年少英才,你的文章寫得不錯,尤其是那首《月下感懷》,孤已經命人重新譜曲,一會兒讓大家都聽聽。”主考官又指著榜眼和探花道:“稟國主,這位是第二名榜眼江寧劉魁,這位是第三名探花淮揚伏玉倫。”趙勝一一贊嘆了幾句,然后吩咐我們歸座。待我們落座,趙勝一擺手,不一會兒一隊女樂從后殿飄出,有的吹簫撫琴,有得偏偏起舞,一會兒,一個女子曼聲唱了起來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睛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正是我考試時的作品。殿中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那美麗的情懷當中。

  正在這時,一個太監進來稟報道:“啟稟國主,丞相大人求見。”

  趙勝漫聲道:“什么事啊,孤正在這里舉行瓊林宴,有什么其他國務,就讓他先處理吧。”那個太監道:“丞相大人說是有急事。”趙勝無可奈何地點頭道:“好吧,讓他進來吧。”不一會兒,一個穿著一品官服地老頭子興匆匆的走了進來,一見到趙勝就跪下道:“恭喜國主,賀喜國主,大雍遣使來朝,轉達雍帝旨意,欲和我南楚結為姻親。”趙勝面帶喜色,有些不信地道:“此話當真。”那個老頭子點頭道:“正是如此,雍帝有一愛女,年方及笈,愿意許配我國太子為妃,從此兩國和好,永不交兵。”趙勝大喜道:“今日真是雙喜臨門,我南楚新得棟梁之才,又和大雍結好。來人,速召雍使覲見。”說罷,趙勝起駕離去,我一生中唯一一次的瓊林宴就這么虎頭蛇尾的結束了,不過大家聽到好消息都是面帶歡容。我卻有些疑惑,怎么大雍會突然結好南楚呢,難不成真像我策劃的那樣,不可能,我搖搖頭。

  之后幾個月朝廷上下忙的要死,我則是按照慣例進了翰林院,高高興興的投進了藏書樓,只是隱隱聽說,雍帝的女兒長樂公主容貌秀美,甚得雍帝寵愛,不過我想,一個剛剛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能夠多美麗,經過幾個月的運作,完成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的六禮之后,就在新春華旦之時,長樂公主正式和南楚太子舉行了大婚,我作為新科狀元有幸參加了婚禮,婚禮之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接收群臣朝拜的時候,我終于看到了長樂公主的真容,當真是雍容華貴,絕色出塵,雖然年紀還小,不免有些稚嫩,但是當真是美麗啊。比較起來,旁邊的太子殿下,雖然二十出頭,但怎么看怎么覺得也別黯然失色。當然此時大家都在說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類的鬼話。不過想來雍帝不會那么無情,用自己最愛的女兒來假意結好吧,我還是希望南楚不要和大雍打起來,雖然說長痛不如短痛,早點統一的好,但是我還是想多過幾年舒心的日子,所以我誠心誠意的祈禱起來。希望大雍真的和南楚結好,讓我過上幾十年太平的日子。

  在我誠心祈禱的時候,樂官開始奏樂,演唱的正是我這個剛剛出爐的翰林學士的新作《青玉案》。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樂聲中宮女們翩翩起舞,我抬頭望去,卻看見長樂公主微微側過頭去,從她的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無聲無息的滑落塵埃。我心中一涼,這個孤獨的少女從此就要在異國他鄉度過自己的一生了,從此不能和父母家人相見,這還是從好的前景來看,如果,如果大雍只是假意結好,雖然我希望不是,可是我可不敢那么肯定,那么這個少女將要面臨的是多么嚴酷的結局啊。這時,我看見太子殿下低頭在公主耳邊說了什么,雖然有些太遠,聲音又雜亂,可是我還是隱隱約約的聽見太子殿下告訴長樂公主,這首《青玉案·元夕》是新科狀元江哲的作品。長樂公主順著太子殿下的目光向我看來,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花綻放一般,令我心中不由一顫,連忙低下了頭,不知怎地,心里竟然生出一絲莫名其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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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1:11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翰林學士

  顯德十六年九月,江哲入翰林院,依例授翰林院編修,職七品。

  顯德十七年元月,哲以博學多聞,特詔參與籌立崇文殿,歷三年,哲精于鑒賞,明于考證,每每廢寢忘食,手不釋卷,聞者皆贊嘆不已。未幾,遷升翰林院修撰,從六品。

  崇文殿典藏,均留存至今,卑人曾見之,十之六七均為哲校訂品鑒,令人為之瞠目。

  ——《南朝楚史·江隨云傳》

  真是幸福啊,我伸伸懶腰,拿起手里的孤本詩集,這些日子以來,我都在翰林院的藏書樓里邊呆著,這里不愧是天下藏書之最,有很多我沒有看過的書籍,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從前就看過很多書,基本上一本書只要看個一遍,就可以記住大概了,好的文章我還能一字不漏。不過我就是再大的本事,這上百萬的書籍我也看不過來,所以找了一本藏書索引的冊子,按照上面順序揀一些沒有看過一一看去,反正我在翰林院得呆個三五年,怎么也看的差不多了,當然我最留意那些注明孤本的書籍,要知道這樣的書籍好多都是絕世之作。

  這一天,我在書庫里面正在找書看,無意中看見一本黃綾冊子,看外表十分精致,想必是難得的精品,我隨手翻開一看,差點沒昏過去。首頁血淋淋的八個大字“欲練神功,揮刀自宮。”我連忙合上,看看封面,卻是什么《葵花寶典》,連忙扔到一邊,我可還想娶妻生子啊。這時看到旁邊有一本漢代的莊子《養生主》,連忙拿了起來,翻了幾頁,雖然和外面見到的文字差不多,但是眉批很豐富,密密麻麻的幾乎寫滿了空白,我是很喜歡看別人的注解的,那里面凝聚著讀書人的心血啊,看看旁邊沒人,我隨手扯過墊腳的凳子坐了下去,到外面看多浪費來回的時間啊。這一看我可是著迷了,原來這個寫批語的人可能是一個道士兼醫生,寫得都是一些養生的秘訣,什么時候該吃什么,該喝什么,幾點起床,幾點睡覺,如何在睡前打坐,如何在起床的時候練氣,甚至連房中術都有,真是我的最愛啊,你可別笑我,我的最大愿望就是活的舒舒服服,無病無災,娶個溫柔賢惠的妻子,生幾個可愛的孩子,房中術也很重要啊,你沒見那些好色的人都經常短命么,就是不節制自己,不會養生啊。我正在高興呢,突然想到,不行啊,我怎么知道他說的對不對,怎么辦?想來想去,如果有疑惑就要自己解決。于是,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就在書庫里面找尋養生方面的資料,有些互相矛盾,有些相互印證,我是誰啊,我是天才啊,終于讓我整理出一套自己的養生要訣,并且開始付諸實施。

  怎么做呢,首先,我每天一睜開眼睛,先靜坐一會兒,練練養氣之術,然后出去活動活動手足,練拳雖然不會,但是什么五禽戲還是可以的,然后吃上一頓清淡的早飯,再出門做事,中午若是沒有什么事情,當然最好的就是回家,吃上一頓符合節令的滋補午飯,最好吃得晚一些,睡個午覺之后,喜歡干什么就干點什么,晚上若是有應酬一定要少喝酒少吃菜,等到回家之后,在睡前喝上一杯自己釀制的藥酒清清腸胃,然后打坐半個時辰,再好好睡覺,而且平時坐臥行走都按照某種特定的姿勢,當然看起來不能太明顯。雖然我現在職位低微,這樣的日子還不能保證,但是這是我要盡量達到的目標么。至于武功,我是不會練的,沒聽說過善泳者溺于水么,我若是會武功,難免會介入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中去,搞不好還會英年早逝呢,反正我只想活到七十歲就可以了。

  這么堅持了兩個月,果然我的身體情況大有好轉,以前經常有的小病痛也不見了,而且覺得思路明晰,讀書作文更加得下筆如有神了。

  這一天,我從書庫里面走出來,準備去吃一頓好午餐,唉,我還雇不起好的廚子,只好自己做了。正在我盤算今天中午吃什么的時候,我的同年劉魁,就是那個榜眼笑嘻嘻的走了過來說道:“江年兄,怎么樣,咱們一起去明月樓吧?”

  “明月樓,干什么?”我好奇地問道。

  劉魁驚訝地說道:“怎么,你不知道么,去參加長樂公主的琴會啊!”

  “琴會,長樂公主。”我更加糊涂了。

  劉魁道:“是啊,建業上下誰不知道啊,長樂公主遠嫁我國,不免思鄉情切,為了排遣寂寞,所以舉行這個琴會,聽說是想見識一下我南楚的士子風范,還聽說長樂公主陪嫁的女伴是大雍有名的琴仙子梁婉,梁婉的琴技據說傳自樂圣無憂子,超凡脫俗,若非長樂公主是她的至交好友,才不會陪公主遠嫁南楚呢。還聽說,梁婉有意在南楚擇婿,你說,凡是未婚的才子,誰不想去試一試。”

  我瞠目結舌地道:“可是,梁婉不是陪嫁來得么?”

  旁邊有人答道:“那不過是個名份,聽說公主早就和太子說過了,梁婉是她的好姐妹,一定要嫁個志同道合的才子做正室呢。”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探花伏玉倫,看他已經換上了華美的便服,腰間系著一支玉簫,想必是有心求凰了。不過他出身淮揚世家,應該有這個身份吧。我在心里竊笑,如果那個梁婉真的如此出色,想必太子殿下一定會扼腕嘆息吧,不過他總不能不給長樂公主面子,反正他將來登基之后,三宮六院可以隨便選妃,現在么,還是謹慎一點,畢竟長樂公主身份不同么。

  本來我是沒有什么興趣的,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的相貌還算是不錯的,但也不過中上而已,我的才華也不錯,但是有才華沒有好的背景,飛黃騰達的機會并不多,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會領軍作戰的將領要比我們這些文人強多了,南楚是比較重視文人的,所以它的國力就不強,就連偏安蜀中的蜀國都不如,如果不是水軍比較厲害,大雍早就渡江了,綜上所述,我江哲并非一個值得爭取的目標,又沒有強悍的實力防身,別說梁婉不會看上我,就是看上了,我敢娶么。但是不去也不好,讓人以為我太不給太子、長樂公主面子,所以我決定就去這一次,反正我對那些琴棋書畫并非十分在行,琴可以聽聽,棋可以下一下,就是很難贏棋,書法么,還不錯,但是絕對算不上名家手筆,畫畫么,我勉強可以應付,但是我更擅長鑒賞,我有個表舅,是有名的朝奉,手里流過的珠寶首飾、古玩字畫那是不可勝數,當年我曾經跟著他好好學過,這些年又博覽群書,相信這方面可以混口飯吃,如果不是爹爹帶我離開,我還真想去當朝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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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1:22 | 只看該作者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漫無邊際的隨口應付他們,我們一行人就這樣來到了明月樓,明月樓原本是一個大官的別院,恰好和幾年前新建的太子府毗鄰,所以后來太子索性把它買了下來,因為喜歡它的小巧精致,所以沒有把它和太子府連通,據說長樂公主來了以后非常喜歡這里,就要來做了她的休閑之處,現在梁婉在這里舉行琴會,真是再合適不過了。穿過黑油油的角門,我左右打量著這個小園子,一潭碧水,十幾株紅梅,加上臨波照影的二層精美小樓,真是神仙境界,怪不得長樂公主喜歡。我一邊走一邊想,這么一座小樓,能夠容納多少人呢?等我繞過潭邊,卻看見在小樓前面有一片空地,原本想必是種著花木的,現在卻被人清理了出來,用松枝搭了一座花棚,棚子上面覆著厚厚的苫草,四周放著一圈紅紅的火爐,上面聞著美酒,棚子中間放了幾排鋪著厚厚的毛皮的座椅,南楚的冬天本來就不是特別寒冷,今天又湊巧下了一場輕雪,棚子里面一片暖洋洋的,有十幾個穿著各色輕裘的貴公子坐在里面,一邊賞雪品梅,一邊喝著醇釀,真是南面王不易的美好生活。走近之后,我聽見他們議論,原來長樂公主的琴會豈是什么人都能參加的,所以除了年輕的新貴之外,只有世家子弟才敢來參加,而且還有自負有些才名,否則豈不是自己來找難看,所以來得人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多。雖然有些后悔可以不來的,但是一看這種招待,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連忙跳了一個犄角旮旯坐下,然后倒了一大杯溫熱的御釀,準備偷得平生半日閑了。

  沒等多久,小樓的樓門打開了,出來了十二個秀麗高挑的宮妝麗人,她們放下了門前的珠簾,不一會,里面傳來環佩叮咚的聲音,然后,隱隱傳來沁人心脾的香氣,其中一個宮女躬身向內施了一禮,然后轉過身來用清脆的聲音說道:“公主殿下有令,梁小姐在樓內撫琴,不論詩詞文章,還是琴棋書畫,如果有人能夠令梁小姐青睞,梁小姐便出來和眾人一見。”

  眾人立時斷然穩坐,側耳屏氣。不過片刻,從樓中傳來了梁婉的琴聲,琴聲初時微弱,令人非得側耳細聽,漸漸的,琴聲宛轉盤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迤邐而出,琴音反反復復,音韻連綿不絕,恍若高山流泉,清新流暢,令人頓時生出蕩氣回腸的感覺。聽到這里,我悄悄打了個哈欠,真是無聊,我還以為大雍來得琴師會很高明呢,卻原來也不過如此,這樣的琴藝在南楚也并非沒有么。正在這時,琴聲越發宛轉低回,令人覺得有些昏昏欲睡,突然,防若銀瓶乍破,鐵騎突出,急促的音調好像千軍萬馬一般縱橫馳騁,琴聲就在爆發之后變得渾厚沉著,殺機隱伏,豪邁悲涼,好一幅沙場秋點兵的景象。我凝神細聽,這才是值得浮一大白的好琴音啊。接著琴聲漸漸恢復平靜,宛如大戰之后的歌舞升平,讓人在心曠神怡中沉醉。

  一曲終了,掌聲雷鳴,然后就是眾人紛紛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想讓梁婉中意,出來一見,偏偏,那梁婉大概心氣極高,始終不肯出見,后來有些沒頭腦的眾人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一個貴公子半是央求,半是命令的對我說道:“久聞江狀元才華橫溢,一首《月下感懷》驚動天下,還請江兄作詩一首,也免得我南楚士子無顏啊。”我倒是無言了,這些家伙,好像我拿不出什么好詩來,就是丟了國體一般,罷了,這小子是丞相大人尚維鈞的獨子,我也不能得罪他,剛好聽了這樣的曲子,我心里也很癢癢,于是,我也不要筆墨紙硯,高聲吟誦道:“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任飛揚。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嗟余有兩耳,未省聽絲篁。自聞梁師彈,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濕衣淚滂滂。婉乎爾誠能,無以冰炭置我腸。”場中靜默片刻,喝彩聲頓起,幾個人連忙吩咐拿筆墨,要將我的詩默下來。這里正在紛亂的時候,只聽見珠簾飛揚,從樓中走出一個身穿素黃羅衣,披著淺綠大氅的女郎,我定睛看去,這女郎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和南楚女子大不相同的就是她那修長勻稱、凹凸有致的美好身材,雖然因為天寒,衣著頗多,加上大氅的掩蓋看不真切,但是那種隱隱約約的美感令人心生渴望。我向她的面上望去,卻見她雖然未施脂粉,卻是膚光如雪,兩行入鬢的黛眉,配合那雙清澈如冰泉的明眸,當真是絕世佳人。

  梁婉目光落到我身上,微微一笑,款款下拜道:“這位就是南楚才子,今科狀元吧,妾身很喜歡你的詩文呢。”我雖然有點昏淘淘的,但是心里可明白的很,連忙道:“拙作能夠得小姐賞識,是隨云之幸,其實我南楚才子如云,只是江某勝在才思敏捷罷了,小姐若是有興趣,不妨和大家詳談。”那梁婉的美目流轉,向眾人看去,這下眾人如蒙大赦,連忙圍上前來,我則是不多說話,漸漸的,見梁婉已經和眾人談得十分投機,便悄悄的慢慢的溜了出去。就在我即將走出角門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回過頭去,卻看見小樓后面的窗子半開著,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正在看著我。我推門走了出去,那是誰呢?不知怎么,我總覺得可能是長樂公主。

  后來我聽說,長樂公主將明月樓賜給梁婉居住,梁婉性情明朗,若是有人前去拜見,只要有拿的出手的詩詞歌賦,或者精通琴棋書畫,常常能夠得到接見,不少愛慕梁婉的少年都是想方設法的見她一面,雖然不少人有心于她,卻礙于長樂公主不敢用強,再說梁婉名氣越來越大,就更沒有人敢得罪她。到了后來,就是連趙勝國主也收了梁婉為義女,雖然沒有列入宗譜,但是大家都開始稱她明月公主,聲名遠揚。

  我這個小小的翰林學士可不會去找這個麻煩,雖然梁婉幾次下帖子請我,我都用種種借口回絕了,有人問我,我就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別人雖笑我迂腐,卻也樂得少了一個強敵,不過為了不大過分,我熱切萬分的投入到翰林院的藏書中去,這樣我既自得其樂,又免得別人側目,這樣產生了一個令我欣喜若狂的結果,顯德十七年元月,我被特詔允許參與了崇文殿的籌立。我這個過目不忘的年輕人很快成了其中的主力,也難怪,我既精通鑒賞古玩字畫,又博聞強記,在整理藏書和字畫的過程中十分得力,我又年輕力壯,不用我用誰呢?這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崇文殿從正式奉詔籌立到建成,一共經歷了三年時間,我一直在其中,樂此不疲。

  當然,在我沉迷書海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我隱隱約約覺得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就是南楚和蜀國發生了沖突,而且越演越烈。當然,我是沒什么機會參與的,也沒什么興趣知道,除此之外,若是還有什么事情比較特殊的話,就是長樂公主懷孕了,可是卻不幸流產,據說是因為年輕再加上水土不服,在這之后,長樂公主一直身體不大好,所以到建業西郊的莫愁湖行宮居住,當然,太子殿下是不會寂寞的,長樂公主陪嫁的宮女都是大雍的美女,而且個個擅長內媚之術,她們早就成了太子殿下的寵姬了。說給我聽的人都是滿臉的羨慕太子的艷福,我卻是微微苦笑,在我看來,長樂公主恐怕是不大喜歡太子的,否則怎么會移居行宮呢,也是啊,人家金枝玉葉的大雍公主,為了和親嫁到南楚,怕是沒有什么心思討好庸庸碌碌的南楚太子吧。我惡意地想,大雍陪嫁那么多美女,是不是存心迷惑太子,免得公主委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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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品畫明冤

  顯德十八年己巳,三月,我已經二十二歲了,剛中狀元的時候,有很多人上門說媒,都被我婉拒了,用的理由是年紀還輕,想多多讀書,好為朝廷效力,后來,這種事情就少了。因為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我這個年少的狀元完全沒有飛黃騰達的欲望,完全沉浸在書海之中,甚至有一點癡迷,這樣一個人,并不符合那些世家大族的要求,因此我得到了難得的清凈。

  這一天,我按照慣例來到翰林院準備工作,卻看見一大堆人圍在正堂上,我不由驚奇起來,要知道,雖然我也被稱為翰林學士,但翰林院里邊還有高下之分呢,我因為是狀元,所以越過了最低的庶吉士、檢討,直接當上了正七品的編修,在這之上還有編撰,侍講、侍讀、侍講學士、侍讀學士、掌院學士多個級別,可是我看到那一堆人里邊,上有掌院學士謝賢,下有和我同科的一個二甲進士,一個庶吉士,這就讓我驚奇了,要知道,那些侍講學士以上的很多人都是經常在國主身邊伴駕的人物,怎么會圍在一起呢。我走了過去,卻看見尹學士和田學士正在滔滔不絕的爭論著什么,而在他們中間的桌子上,擺著一卷古畫,旁邊擺著一章紅字條,上面寫著“青山居士臨江圖”七個字,原來他們正在討論這副畫的真偽。我這才明白過來,自從國主下詔籌立崇文殿之后,卻是有不少人將珍藏的書籍字畫送來,希望能夠得到收錄,只是真正的曠世杰作還是不大好找的。

  尹學士一派雍容的說道:“這副畫一定是偽畫,青山居士前期的作品都是青綠山水,風格絢麗,后期因為參修佛道,所以作品大多是水墨山水,畫風變得恬淡秀麗,這副畫雖然是水墨山水,但是你看筆鋒嶙峋,畫中云霧仿佛撲面而來,江流奔騰,似有耳聞,所以我說這不是青山居士的作品。”

  田學士也不示弱道:“你說得雖然有理,可是你看,這副畫的紙質是精選的簾紋紙,雖然保存的很好,仍然可以看出應該是兩百年前青山居士時期的畫作,你看這副畫上有青山居士五方印章,從題跋上看絕對沒有問題。”

  其他人各自支持兩方,爭吵不休,我來了興趣,仔細看了半天,從記憶中搜索了半天,才終于作出了決定。這時他們也看到我來了,因為我這些日子以來都表現出對字畫鑒賞的熟識,又是新人,所以兩位學士不約而同的向我往來,掌院學士咳嗽了一聲道:“隨云,你的看法如何。”

  我走到這副畫前面,仔細的看了一看,開口道:“首先從款識來看,這副畫的上款是‘柯子遠兄雅玩‘,下款是‘元佑后二年甲申七月初九敬制‘,下面是名章 ‘藍氏寧泉‘,畫的四角都有青山居士的印章,左上角是‘寧泉畫印‘朱文方印,左下角為‘臨淵堂章‘的白文方印,右上角是‘奎章閣侍講藍‘的白文方印,右下角是‘青山居士‘的朱文方印,這四種印章在青山居士畫作上基本都出現過,印章的鑒別,田大人是其中翹楚,必然是不會看錯的。從考證上來看,青山居士原本是大晉名士,位居正四品奎章閣侍講學士,后來西晉南渡,青山居士傷心國事,隱居蜀中臨淵堂,據說當時居士貧不能自給,幸虧蜀中富商柯明接濟,才度過那幾年的戰亂歲月,你們看畫的右下角有柯氏的兩方印章,可見此畫是青山居士贈送給柯明的。”

  我喘了一口氣,接著說道:“這些印章都是有來歷的,而且我曾讀過青山居士的《蜀中紀事》,在第九卷里有記載‘至秋分,子遠設宴,賓主俱歡,臨別,柯氏執手相求拙作,感其意誠,為作臨江圖‘,后來我查閱柯氏的記載,雖然柯氏已經湮沒,但是我記得在東晉末年陶開所著的《蜀志·石崇篇》里面提到‘石崇少微,為柯氏執役,柯氏薄待之,后石崇富甲天下,勾連內宦,污柯氏謀反,九族誅絕‘,你們看這副畫左下角還有石崇‘金谷園密藏‘的印章,而且石崇后來身死族滅,他的收藏基本上都被沒入官,你們看,左側中部有‘長陵王印‘,長陵王,東晉末年王室,受寵于晉元帝,抄沒石崇的正是元帝,所以這副畫在長陵王手中的可能性很大。由此可見,此畫的傳承十分分明,所以我認為是真品。”

  大多數人聽的連連點頭,只有尹學士不服氣地道:“這些就算你說得都對,那么畫風又如何解釋呢?”

  我一笑,道: “這一點是我的個人之見,如果有謬誤還請眾位指正,青山居士在南渡之前的畫風明朗激烈,所以喜歡畫青綠山水,但是在南渡之前那一兩年,他的畫風已經漸漸變得恬淡,基本上都是小青綠山水,以水墨勾皴淡色打底并施青綠等敷蓋,間或已經有水墨山水出現,在蜀中幾年,青山居士幾乎沒有作品傳世,直到東晉平定之后,才開始專著水墨山水,但是初期仍然喜歡用濃墨渲染,筆法挺拔,從這些來看,我想蜀中時期想必是居士轉變畫風的時期,這也符合罕有作品流傳的情形,畢竟不成熟的作品,經常可能會被主人焚毀,我在《蜀中紀事》的第七卷曾經見過青山居士焚毀畫作的記錄。”

  聽到這里,大家已經認可我的判斷,目光也變得尊敬熱切,畢竟像我這么博聞強記的人并不多見。

  這件事之后,我有了更多的工作,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到大內書庫里面去整理御札,原來在籌建崇文殿時候,有人建議我南楚立國六十年,歷經開國武帝趙涉和當今國主趙勝兩朝,在史書的記載上卻不夠完善,希望能趁這次機會整理武帝的朱批和御札整理成冊,供皇室子弟和勛貴學習,我雖然覺得很沒意思,但是翰林院上下都十分認可,奏請國主之后,國主龍顏大悅,但是整理那些御札朱批可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我雖然是新人,但是因為我的能力非凡,所以掌院學士謝賢決定由最資深的侍讀學士夏悚來負責,而我協助夏悚,夏悚實際上已經年過花甲,很快就要致仕退休了,所以我是實際上的負責人,而夏學士在跟我跑了幾天之后就自動請假回家休息了。這項工作最麻煩的地方就是必須到御書房后面的藏書庫工作,那里收藏著所有的文書,而且我不能自己查閱,必須要有管理書庫的管事陪同,所以,我就在離國主不到百丈的距離處開始了我的工作,這大概就是近在咫尺遠在天邊的詮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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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2:18 | 只看該作者
  管事的太監姓王,已經須發皆白了,每天坐上六七個時辰簡直是要他的命,所以我第一天就聰明乖巧地勸道:“王公公,我們一起怎么也要待上十天半月的,您也不要客氣,只要找個伶俐的小公公來幫忙,您就隔三差五的來看看就行了。”王公公年紀也大了,擔任的又是閑差,藏書庫雖然離御書房很近,可是司禮監的那些公公們都是年富力強的寵宦,所以王公公根本搭不上國主的邊,既然沒什么本事爭寵,他年紀又大,誰會無端的和他為難,所以,他跟本不用太擔心有人告發他不盡責。所以他就派了一個新收不到一年的弟子小順子給我幫忙,因為這個小順子聰明能干,而且讀過幾年書,胸中有個幾百篇文字,這在太監來說已經很難得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司禮監的太監那樣要接收專門授業的。

  不過我看到小順子就是一愣,因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小子就是我剛到建業的時候遇見的賣身葬父的小子,怎么現在成了太監了,不過大概是有什么傷心的事情吧,我也不好問他,反正他也沒有認出我,我就把他當成陌生人算了,不過這小子還真的不錯,不僅打點文房四寶十分得力,而且我只要說要找那一份奏折或者御札,他都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所以我們合作愉快,原定二十天的工作量,按照現在的速度,看來有個十二三天就能差不多了。

  第三天中午,我正在喝著飯后的一杯清茶,準備休息一下好繼續,突然王公公怒氣沖沖的在兩個小太監的服侍下闖了進來,嘴里喊著:“小順子,小順子,你這個小奴才在哪兒?”我疑惑的看向他,這是怎么回事啊。

  王公公看見我,換上笑容道:“江狀元,你也在啊?”

  廢話,我不在這里在哪里,這里可不允許我回家午睡的。我心里想著,嘴里說道:“公公,怎么了,什么事情讓您生這么大火。”

  王公公生氣地道:“小順子這小兔崽子手腳不干凈,偷走了我心愛的鼻煙壺,那可是先帝賞給老奴的。”

  小順子睜大了眼睛,普通一聲跪在地上道:“絕沒有的事情,奴才可沒有那么大的膽子,敢偷御賜的東西。”他已經凈身一年多了,十四五歲的年紀又是發育的時候,所以聲音尖細,這時他心情驚慌,更是多了幾分刺耳。

  旁邊那個小太監尖著嗓子道:“還敢強嘴,你當我們不知道么,你本來就是犯了強盜罪的罪人,王管事的東西丟了,我就想一定是你干得,公公到你房里一搜,果然就找到了。”

  小順子的臉色發青,他連連磕頭道:“不是奴才,不是奴才干得,定是有人栽贓。”

  王公公怒道:“你是說我栽你的贓,還是小福子栽你的贓。”

  小順子冷汗直冒,頓然轉身撲到我身邊,哀求道:“江大人,您是有學問的人,求你跟公公分辨一下,奴才這些天都在大人身邊侍奉,哪里有時間去偷東西。”

  我本來正在興致勃勃的看著這幕好戲,那個小福子雖然是一個好戲子,可是我卻聽見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加速,早就看出他在栽贓,只是小順子來歷不好,背景不清白,所以沒法分辯罷了。我是不打算介入后宮的事情的,所以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小順子急得什么似的。王公公見我不出聲,厲聲道:“你們把他給我捆了,送到敬事房去,把他給我活活打死,我讓他敢偷東西,這在宮里頭是大罪。”

  我心一抖,不會吧,要打死他。小順子嚇得抱住我雙腿哭道:“求大人看在小順子伺候周到的份上,給奴才求個情吧,奴才實在沒有偷東西。”

  我一下子想起當初他賣身葬父的時候那種悲苦的模樣,不由心軟了下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又確實是冤枉的。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我淡淡道:“王公公,我看這奴才哭得厲害,或許真是冤枉呢?”

  王公公有些猶豫,半晌道:“東西是從他房里搜出來的。”

  我笑道:“這小子這幾天都跟著我,公公的東西是什么時候丟的。”

  王公公想了想道:“昨天晚上還用著呢,今天晌午就不見了。”

  我故意皺皺眉頭道:“這確實難以分辨,這樣吧,下官頗精易經,最能斷人禍福,明人冤屈,我就算上一課吧。”

  王公公這些太監因為人生坎坷,最是信命,他眼睛一亮道:“大人會卜算,好,老奴這就去取算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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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2:29 | 只看該作者
  我搖手道:“小小的一課,就不用算籌了。這樣吧,既然是斷冤屈,凡是冤枉的人,心氣必然正直,我這里有個法子,讓小順子和這個告發的小福子各自吃一顆我特制的金丹,待我禱告上蒼,如果無罪,那人就沒有事,如果有罪就會腹痛。”說完我從懷里掏出一個玉瓶,倒出兩顆金光燦燦的金丹,遞給兩個小太監。

  王公公笑道:“好啊,就讓老奴見識狀元公的本事。你們兩個還不吃下去。”

  小順子毫不猶豫的將金丹吞下,小福子猶豫了一下,將金丹送到嘴邊,一個小巧的動作,金丹就滾動到袖子里了。好本事,我贊嘆不已。然后裝模作樣的禱告上蒼,不到一株香的時候,突然小順子臉色發白,哎呀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抱著肚子,痛苦不已。而小福子渾然無事。他得意地道:“果然是你偷的,狀元公的祝禱真靈驗。”

  王公公猶豫的看了我一下,正要下令,我微微一笑道:“我雖然有些才能,可沒有本事請動神明懲罰你們,這種金丹是我特制的,專門用來疏通腸胃的,昨天我聽王公公說年紀大了,常常積食,這種藥若是老人就著蓮子湯吃了,恰好得力,若是血氣正盛的少年人直接吃了,就會腹痛如絞,小福子,你的藥呢,藏在哪里。”小福子嚇得連連后退,只見王公公一個箭步走到他面前,輕輕捏著他手腕一提,小福子立刻痛得臉色發白,王公公輕輕松松得從小福子的袖子里找到了那顆金丹。然后松開手,小福子跌倒在地,嚇得魂不附體。王公公淡淡道:“小順子,還不去我房里,桌子上有一碗涼著的蓮子湯。”

  小順子點點頭,一下子沖了出去,不到片刻就回來了,滿臉的清爽,王公公笑得瞇了眼睛,道:“多謝狀元公想著老奴。”說著幾乎是把我手里的藥瓶搶了過去。一邊說著一邊告辭出去,沒一會兒,兩個中年太監過來把小福子帶走了。小順子感激地跪在我面前,千恩萬謝道:“恩公兩次相救,小順子就是作牛作馬,也不能報此大恩。”我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道:“你還記得我?”小順子赧然道:“其實奴才一眼就認出狀元公了,當初大人慷慨解囊,小的記憶猶新。”

  我好奇地問道:“那你怎么不早說記得我呢?”

  小順子猶豫了半天,才道:“奴才,奴才當初賣身葬父是假的。”

  我這下更是瞪大了眼睛。小順子道:“奴才原本也是個書香門第出身,只是父親亡故之后,叔叔為了奪產,偷偷把我賣給我一個戲班子,奴才從此就四處流浪,因為奴才受不了班主凌辱,所以和幾個兄弟逃了出來,無以為生,就四處乞討偷盜騙人。那次遇見大人,奴才正和一個老乞丐合伙,他扮親爹,我當孝子,大人慷慨解囊,可是我兩個同伴利欲熏心,偷偷尾隨大人……”

  說到這里,他更加不好意思,我立刻明白當初打暈我的人是誰了。不過我又迷惑地問道:“你們有了那么多銀子,足夠生活了,你怎么,你怎么?”我有些說不出口。

  小順子笑道:“或許是報應到了,我們幾個被人脅裹去做盜匪,不料被官兵捉住了,我們劫的是一個宗室,又都是做慣了賊的人,所以判了死刑,我們幾個年紀還小,判案的老爺說如果愿意入宮為奴可以免了一死,我那兩個兄弟硬氣,硬是上了法場,奴才膽子小,所以入了宮。”

  我嘆道:“你不是膽子小,你是有勇氣啊,人生雖然多苦,但是我們卻是要苦苦求生的,你能活下來,還能把往事當作笑談,這才是勇士,輕拋生死的人大多不是勇士,而是逃避責任。”

  小順子突然再次跪倒抱住我的雙腿,疼得我懷疑他要恩將仇報,然后我就覺得有水滴濕透了我的官袍。

  這之后這小子服侍我更是盡心盡力,后來我聽說王公公是個武功高手,小順子正在跟他學武,一時心血來潮,再加上佩服這小子的堅忍不拔,所以我偷渡了一冊《葵花寶典》的抄本進來。小順子看了默不作聲,只是鄭重其事的收了下來。

  半個月后,我離開了皇宮,帶著整理好的御札,和一個最大的收獲,我多了一個經常會深更半夜來拜訪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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